在新宁方言中,有一批词语,是由极雅的书面语中演变而来。比如“典簿”,最早的书面语是指朝廷文书。到后来,“典”指典章,“簿”指账簿、册子。在新宁方言中“典簿”则是指“出处、缘由、细节”等。比如,张三出轨了还嘴硬得很,李四就点他的真穴堂,“你莫嘴硬,我讲得你的典簿出,……月……日下午,你和某某美女手牵手在长沙黄兴街买衣服”。张三听李四这么一说,水冲死咯样不做声了。
这一类的词还有:末议、子午、君君子子、之乎也者、止乎尽也、检究、章片、书房门、皎洁、火殃(恶殃、耗殃)等。它们的书面语含义和在新宁方言中的含义如下:
末议——书面语中最初的含义是指排在最末尾的一个人所发表的议论(意见),后来常用于谦称,指自己微不足道的意见。《汉书·司马迁传》“乡者,僕亦尝厠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新宁方言中是指对某事不发表意见,对某个活动不参与其中。如“张三、李四、王五等人一起闲谈,对乡村振兴工作中的个别现象和问题大加批评,二麻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随你伲讲你伲的,我反正不参末议,因为我就是单位派到联点村的驻村队员,干的就是乡村振兴工作’”。
子午——子午即子午线,即地球的经线,又指罗盘中的某一条线。新宁方言中的“嗯对子午”是指一个人讲话言过其实,或讲话的内容前后有矛盾。如“张三只晓得吹牛皮,讲话全嗯对子午”。
君君子子——君子,书面语是指人格高尚、道德品行很好的人。新宁方言中把“君子”分别重叠一下之后就变成了形容词,是很有教养、很守规矩的意思。如“李家的满崽还只读初二,到别人家做客君君子子的,懂事而又有礼貌”。
之乎也者——“之乎也者”是四个文言助词,用以代表文言文,代表不文不白、内容空洞无物的文章,代表喜欢掉书袋的酸文人。在新宁方言中,“之乎也者”是指讲话做事啰里啰唆、名堂多、拖泥带水。如“支部书记安排一组组长去把组上的200米水圳的杂物清理了,组长讲尽了知乎也者,说没时间,又没有报酬,一个星期了还冇朅清理”。
止乎尽也——书面语含义为“到这已经停止了,到顶点了,到尽头了”。新宁方言是“到了顶点”“到了尽头”“别无选择”的意思。如“张三开车辗死邻村李四一只鸡,在赔偿的问题上两人发生了争执,张三说‘我要么赔你一只一样重的土鸡,要么按市场最高价赔你的钱,止乎尽也’”。
检究——书面语的含义是检查追究。在新宁方言中是计较、介意的意思。如,“张三陪侄儿去侄儿女朋友家‘送日子’,到了之后张三就说了番客套话,‘感谢贵府看得我侄儿子起,婚礼定于某月某日,我们在礼数上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贵府莫检究,多多海涵’”。新宁方言中,检究和检礼意思一样,检究一词运用的范围宽些,检礼则专指在礼节、礼仪方面比较介意、计较。
章片——章片指比较重要和规范的、用书面文字记载下来的东西。“嗯上章片”在新宁方言中是指所讲的东西乱弹琴的,很肤浅的,没有什么意义和价值的,上不了台面的,不值得记录形成文字的,常用于自谦。如“李四在村民户主会上就如何搞好环境整治谈了自己的看法,最后说‘我讲的东西嗯上章片的,以大家的意见为准’”。
书房门——这个词在新宁方言中读为“shū wàng mén”,是指读书的地方,代指学校。新宁人称自己没读过书就说“我冇进过书wàng门”。
皎洁——书面语是“明亮而洁白”的意思,是个很雅的词。在新宁方言中是干净的意思,但在新宁有些地方,洁读成ji,犹如姐姐读成ji ji。如“碗筷我洗了两遍了,皎洁得很”。
火殃.恶殃.耗殃——殃,是一个很古老的词。其书面语的含义灾祸、使受祸害的意思。同时,殃在古代还指预示灾祸的天象。所以,在新宁民间也就有三种灾祸的预兆,分别叫火殃、恶殃、耗殃。火殃就是一个火球,红色的,飞得很快,落在谁家谁家就会发生火灾。同样的,恶殃、耗殃也都是一个火球,耗殃是白色的,恶殃不知是什么颜色的,落在谁家谁家就会遭殃。落恶殃会发生口角,就会淘气打架。久而久之,人们把嘴巴很恶毒、骂人很厉害的人称之为恶殃。“李满嫂那喳恶殃,千万莫逗她,被她惹上了要被她骂脱一层皮”。落耗殃就会死人,耗者噩耗也。古代如果一个彗星划过天空,最后消失于某个村庄后面的山际。恰好那个村庄某一家失火了,那就是火殃落在他家了。其实,彗星划过天空是正常的天象变化,跟火灾没半毛钱关系。殃,在新宁就这样由书面语变成了方言俗语,人们还比较害怕它,避之唯恐不及。
这类词语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一体两面,同一个词语,作为书面语显得典雅,文绉绉的;作为方言则很通俗,是地道的方言。如“之乎也者”,作为书面语,是四个文言虚词的组合体,文绉绉的;作为方言,是啰里啰唆、拖泥带水、酸酸甲甲的意思,很通俗的一个方言词。
二是同一词语的书面语和方言的含义一般来说还是有内在联系。如典簿在方言中的含义“出处、缘由、细节”就因为书面语中有“记录在案的文字性东西”这意思,“记录在案”那就事关出处、细节、缘由。如“章片”是指比较重要的、规范的、健康的、文字性东西,能上到章片上的内容那也是比较重要的、规范的、健康的,不重要、不严肃、不规范的就不能上,这不能上的就是“嗯上章片”的很多,计较而已。如“皎洁”的方言含义和书面语含义都有“洁”的内容,但书面语的含义范围要广。
三是很富有表现力。如“典簿” ,讲某人做某事的缘由、细节,叫典簿,它和“晓得别人的生庚八字”“抓住别人的把柄”“拤住别人的七寸”在含义上又各有侧重,典簿一词突出的是掌握了别人某件事的细节。再如“之乎也者”本身就是数个文言虚词的组合体,没什么实际含义,用其表现一个人说话做事的啰里啰唆、拖泥带水非常适合,而且简洁,尤其暗暗地点出其人罗索之中话格外多,有点文人的穷酸味在里面。
这一类方言词的存在说明新宁的方言具有较强的生命力,能兼收并蓄,文绉绉的书面语竟然也是其来源之一。同时也说明,新宁的方言源远流长,也说明新宁的文化还是有一定底蕴的。
——舜皇山上拍的云海(摄影者 朱喜云)
——长沙铜官窑古镇一角
——横铺的秀美瀑布
作者:陈湘运
责编:张宇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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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宁县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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