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丨张岱:一生沧桑的张娭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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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08 15:17:16

(资料图,方阳 摄)


一生沧桑的张娭毑


文丨张岱


一百一十年前,她诞生在湘潭县景泉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她就是我娭毑陈泉英。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在十八总胼手胝足生活了一辈子,靠自己一双手辛劳撑起了一个穷苦家庭的女人。然而她的事迹却不普通。


依她的回忆,她娭毑是湘军打长毛从南京获得的美人,叫大脚婆。因清朝女人缠足,太平天国女人放天脚,故叫南京蛮婆。她娭毑到湘潭后很少讲南京的事。活到八十多岁时,一日吃点心后(过去旧社会穷人家无午餐之说,中午随意吃点谓之吃点心),说我要去睡去便无疾而终。可谓寿终正寝。我娭毑的父亲早亡,死时二十多岁,留下孤儿寡母,惨不忍叙。迫于生计,娭毑之母扔下两幼女去唐生智家当保姆。娭毑讲起这段历史犹眼泪涟涟。姐妹两人上无所依,下无所靠,三餐无着,四顾无计。邻有恶狗,吓得姐妹俩躲在桌子下抱头战栗,喊天不应,呼地不灵。无奈,十岁左右,娭毑嫁到张家当童养媳,始吃半饱。


张家乃张居正一族,始湖北潜江,元迁茶陵,再迁湘潭白托扬子塘。家风仁厚,乐善好施,号称百忍。娭毑回忆说时家翁为张八矮子,今已忘其名,以收荒货为业,游走四方,广结善缘,与乌石、石潭之豪杰友善。故乡邻赴县城办事者多留宿我家。我娭毑讲张家家风仁厚,没有把她当外人看,有饭同饱,有盐同咸。


俟长成,年十五六完婚。随夫到十八总周家篾铺学徒。寒冬腊月,晨去湘江捞竹。深更半夜,晚扫楼板当床。个中辛酸非三言两语可以备叙。中有数年,夫婿张文发君思国难当头,应征入伍。入国军警卫一师,驻地南京汤山。誓为国用。祸福相生,因黄疸肝炎被迫离队,终脱南京大屠杀之祸,同连之袍泽十不余二。退伍后,以篾匠终其身。


娭毑夫唱妇随,相夫教子终其身。其难忘之事有三。其一,闻日本兵入潭。舍家疾走,家无余财,赶老母猪一头赴乡。在袁家河与子先渡涟水河,因人多船少,女昭莲由舅舅挑箩筐中不能渡。等候良久,子德林泣曰:“妹妹危矣"。母子唯相向对泣。国运危艰,小民蝼蚁。光复以后,靠摆小摊度日,所贩者,旧衣服,纽扣、布筋等物。其二,四五年,见日军军机沿湘江扔炸弹。始扔一物,半空乃炸。一团黑影徐徐而下,待至丈余,娭驰以货钗捅之,傍晚即高烧昏睡,后又放血。以后才知为倭寇细菌战。其三,解放后,妇女解放,娭毑任湘潭市皮箍组(即后来的皮件一厂)第一任组长,她下长沙采购,组内协调、指挥统筹,用俗语讲就是肚算好,心里亮壳子一样,所有公事杂务应付裕如。


以后,历经各个时期,娭毑始终学透悟懂,不落虚空。她虽是普通人,言行却不普通。


克勤克俭的风范。一个钱做两个钱用。她常讲:“常将有日当无日,莫把无时当有时。"


仁慈恺恻的作风。她总以慈悲之心对世上之人。总说:“怜惜孤苦,有米施米,有爱施爱,不忘世上苦人多。"


善于筹划的方法。她总说:“过好眼前,谋划长远。"她送子去当铁道兵,留孙膝下好培养。总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与人为善的作派。她经常讲:“亏己莫亏人,世上只有亏好吃。"


不慕虚荣的心态。我娭毑常讲:“床上无病人,牢里无犯人,挂寄有亲人。锅里有煮,身体无恙,官府不找便是好日子。唯愿子孙自食其力,不给祖宗蒙羞便是好儿孙。”


环保生态的生活。她总说:“八十岁公公拆篱笆,一日不死要柴烧。”所以,她总是细水长流,不做挥霍之事。淘米水洗碗,自来水放几天再用,用皂壳水洗头发,用米汤水浆衣服,晒新稻草垫床铺,晒衣服要反过来晾晒,一杀菌,二防褪色。穷人的经济学用到了极致。


遵纪守法的智慧。娭毑总是说:“穷莫与富斗,富不与官拚。"九零年我买了收录机,给她录音,她第一句话竟是:“岱妹几,要听党的话,跟党走。”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我是党的干部,但她的境界我很多年后却无法达到。


全面发展的育人。我很小时她就给我读《增广贤文》《教儿经》。八六年我大学毕业后,一次闲扯,她老人家说:“岱妹几,你虽然是个大学生,但球打不得球,笛子吹不得笛子,发展还是不全面。"此语让我深思至今。


清白为人,廉洁做官,老实做事是她再三嘱托。她临走之前,有大半年不能语,她最后有一次呼着我的小名讲:“岱胖子,你要为祖宗争光。”


张娭毑这些普通的言行,在她仙逝多年后,回想起来一幕幕如在目前。我只有传承好娭毑的好作风、好思想,并发扬光大,做好一个大写的普通人。


作者简介:

张岱,湘潭十八总沙湾唐兴街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湖南农学院农学专业毕业,先后在湘潭市下辖郊区、雨湖区多处工作,后至市人大就职。自八十年代起不时有小作刊于报章,尤以湘潭老城掌故系列为读者喜好。


责编:江佳峄

来源:湖湘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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