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耀博 摄）
我家旧宅在湘潭河西十八总，已被拆除多年了。但无论白天黑夜，它总牵引着我，一步一步走进它的深处。旧宅位于临江码头唐兴街左侧，旧时是唐兴寺山门之所在，谓古楼门。我家正对面是祖师殿，过去是船驾佬协会之所在。新中国成立后，废殿为校名曰燎原学校，直至1976年才停办。唐兴街在以前号称正街，前有沙湾一线河街，后有新马路一线后街。几乎家家是前店后厂，小买小卖，五行八作，热闹一时。我家原在河街，三分之一在岸上，三分之二为吊脚楼。1958年一场大水，将房屋摧毁殆尽，整个家产只剩下两个抽屉，所幸家人无恙。我娭毑反复说，当时干部风气好，槟榔都没吃一口，见我家无房屋，便将正街原李家瓦铺放瓦货的场地批准给我家盖房。当时建房可谓筚路蓝缕，用木架子一搭，用竹篾片一织，上面把瓦一盖，便成了遮风避雨之所。当时建屋时，正是1960年过苦日子的时候，家无余钱，天天吃泥白菜。我娭毑问我二姑妈什么叫共产主义？我二姑妈泥白菜吃怕了，讲哪天不吃泥白菜了哪天就是共产主义。建房搭主架子的时候，正好一个熟人挑一担米到我屋里歇脚。我娭毑大喜，认为是家庭吃穿不愁的吉兆。此后，一家人在此屋檐下，过着平平淡淡、俭俭朴朴的生活。虽不富足却也充实，虽不美好也无遗憾，虽不崇高也不卑微。寻常日子天天过，湘水波澜静静流。到了1978年，有了点余钱剩米。在公公主持下，买老火砖，买石灰，将一楼用砖卡好，结束了我家靠右侧有墙无壁的历史。当时缺钱，汽配厂的傅师傅还拖来一车黄泥巴掺到石灰中使用。到了1990年，在娭毑的主持下，三个姑妈出钱，将整个房屋改造、粉刷，遂成地上三间，楼上一间，四周全有墙的格局。老屋的一砖一瓦见证着我公公娭毑毕生不懈的奋斗，寄托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倾注着他们对子孙后代的关爱。唉，想起朱自清的《背影》了，很慈祥很亲切。但透过泪眼，子女还看得见父辈模糊的背影。我们现在放眼已难望到昔日的市井烟火了，只是耳边还回响着过去的歌谣。虽然老屋被拆了，门前的老樟树还在，迎风有声，似故人一般慰藉着后人的心。昨晚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在故居屋檐下，我架了个竹铺子酣睡。娭毑怕我着凉，半夜又悄无声息给我盖上秋被。真是一夜酣睡，一夜好梦，不知今夕何夕。
张岱，湘潭十八总沙湾唐兴街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湖南农学院农学专业毕业，先后在湘潭市下辖郊区、雨湖区多处工作，后至市人大就职。自八十年代起不时有小作刊于报章，尤以湘潭老城掌故系列为读者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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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湘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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