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正街、板石巷、三义井......徘徊于湘潭的三街六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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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09 19:20:21

萧祠巷。(陈旭东 摄)


触摸老巷



文 | 彭代英

“半个月走不尽三街六巷”,老湘潭人告诉我。

我和湘潭的熟识,也是从寻访那些老巷子开始。

记得一个秋天下午,一头扎进老县城幽深狭长的城正街,在古早味的槟榔、油饼的混合气体中,怯怯地打量着两旁旧的阁楼、竹篾顶篷,门面里溢出红红绿绿的布匹、杂物、食品,本来就窄旧的街道被挤得歪歪唧唧,蜷曲在东头的板石巷,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板石巷像城市的“盲肠”,收容所的旧址、盲人工厂、老印刷厂的宿舍,都在这里拥挤着,老人们的回忆里,这里清晨回荡着盲人的拐杖叩击青石板的声音,晚上是印刷厂的机声和灯火。

印刷厂所在地曾是湘潭人杨度的居所。杨度有个伯父叫杨瑞生,是湘军著名将领,任过清朝多处总兵,这个极重乡情与家族亲情的官员,过世前掏出自己的积蓄为杨度等五个子侄在湘潭城板石巷购了一块地,建造了并排一溜石库门院宅。

清末民初时,杨度曾住在这里。

老印刷厂的门被稀疏的灌木包围,清冷的砖墙,染满锈迹的铁门,找不到当年石库门的痕迹,杨度当年在这里的活动或者诗文,也无从查阅。杨度被袁世凯称为“旷代逸才”,大约是因为他狂热的立君主、行宪政的主张,我读过他的一些诗文,让我感触的,不是他的政治主张,而是他在诗、文中慷慨表达的那份湖南人特有的豪情,他的理想和抱负,他的执着与悲情……“若非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何等的气魄与担当!有关他的履迹,他的帝道真如,他的一生,都成过去事,如同这条沧桑小巷一样,面目全非,爬满青苔。然而,《湖南少年歌》,那恣肆的理想与豪情,仿佛一株从尘封的窗子里钻出的青藤,夺目的鲜亮。

板石巷的故事信手拈来。研究历史的老者告诉我,跟杨度结邻而居的泗洲庵这一头,是湘潭大盐商萧筱泉的女婿家,萧筱泉的外孙钱歌川在英国文学研究方面造诣很高,载入史册。

巷子里还高高矗立着一幢牌楼,镌刻着“唐氏义门”几个大字,永乐二年,潭州大旱,唐氏家族捐谷万担赈济旱灾,湘潭知县奉永乐皇帝之旨建造了“唐氏义门”。

唐氏义门。(陈旭东 摄)


牌楼底下有一户人家,窄小的砖房瓦屋,经年不修。为什么?因为这里有唐氏义门的故事,老人把故事告诉儿子,儿子把故事告诉他的儿子,一家人的心里荣耀。

湘潭的很多巷子,就是这样“义”立着。位于城市西头十八总的由义巷,一进窄窄的青灰色砖房,是秋瑾夫君王廷钧家的“义源当”。秋瑾在这里生活8年,生儿育女,也经历了父亲病逝、亲人分离,喜欢读书写诗的她留下过“欲将满眼汪洋泪,并入湘江一处流”的悲吟。这位“心比男儿烈”的鉴湖女侠只活了30岁,由义巷的8年,也许是她最美好的年华吧。

还有三义井巷。现在的三义井已经用两块麻石封住,三义井原来是一户姓何的人家私有,后来遇大旱,何家让周围邻居都来这里打水,非常慷慨,百姓便称这口井为义井。从前,三义井上还有八角亭,围着麻石栏杆,老人们说,这井又深又大,插根竹篙进去,竹篙会横着浮起来。八角亭和井架后来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掉了,日本人进驻湘潭,县城里的义士将落单的日本士兵杀了,将尸体悄悄藏进井里。10多年前,听说有人掉进井里丧了命,人们便用青石板封了井口,只留下对于清洌井水的怀念。

板石巷、泗洲庵巷、喇叭街、通济门街、观湘门……很多街巷,面孔变了,翻修了,却还保留着原来的名字。一位曾住“城里头”的老人告诉我,上世纪30年代,他就住在离城门不远的老育婴街,城里头很挤,一般人家没有厕所,只有尿桶、马桶,小孩尿尿都往城门外的河边跑,但大家聚巷而居,相濡以沫,印象最深的画面是,夏天晚上,抬一块竹板一头架在女墙上,一头搭在板凳上,仰观星辰,俯看来往的船只……

老瓦铺成的路面。(罗韬 摄)

徘徊于老巷,许多画面挥之不去:坐在钱家巷洒满夕阳的墙根下银发的老奶奶,半边街、窑湾老街两旁的梳楼上,那一块块看得见篾片裂开的被风化的泥墙,泗洲庵巷颓圮的祠堂青砖上刻着的姓氏,大门上铁锈深厚的门环……

三街六巷,许多故事。这个不乏宏大光鲜叙事的城市,她的魅力,她的神秘,她的优雅,被这些寻常的巷子低调地演绎着,如一壶窑湾的老酒,如槟榔铺篾织的筛子里刚刚上过卤水的槟榔,品着,嚼着,醉着……

时代新了,老巷瘦了。

夕阳下,老巷静默无语。我徘徊在巷子里,伸出手,触摸着她一路走来的屐痕,触摸着她绚丽的梦境……



责编:江佳峄

来源:湖湘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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